“你们都应该来向我们学!”
安迪·史丹利(Andy Stanley)10 月 1 日的布道中说出的这句话格外引人注目。在布道中,他向亚特兰大地区的教会解释了他为 LGBT+ 出柜者的父母主持“无条件大会”("Unconditional Conference")而受到抨击的原因。
在史丹利看来,“你们”就是其他福音派教会和牧师。而“我们”则是他的旗舰教会北角教会(North Point)以及众多卫星教会。
这句话像一条金色的脉络,不仅贯穿了他那天的布道,也贯穿了北角教会的历史。正是这套哲学思想,让史丹利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也让他在那个主日坐在高凳上紧张地谈论性问题。
作为“你们”中的一员,我从安迪·史丹利那里学到了一些东西。我想帮助你们了解他的事工哲学的吸引力和陷阱。
史丹利和我有一个共同的负担,那就是帮助那些打算离开基督教的人保持他们的信仰。虽然我在南方长大,但我并不属于福音派,而是安安稳稳地生活在自由派新教中。但在一所福音派高中上学,《新约》经文的朴实话语如一股清流闯入了我的内心,让我看到“原本的耶稣”(the original Jesus)。
然而,我不仅发现了原本的耶稣,还发现了厚重的宗教-政治-社会文化。当时这点并没有困扰我太多,因为我对所学到的关于基督信仰的一切都心存感激。不过,对于我的许多同学来说,他们都是在这种亚文化中长大的,他们想要逃离这种文化。
多年后,我成为达拉斯神学院的一名学生,开始学习宣教学和历史神学。在宣教学中,我们了解到“去文化化”,即宣教士将基督教的核心与其所处的文化背景区分开来,使其能够自由地进入另一种文化。在教会史中,我们了解到,当有人试图砍掉“从前一次交付圣徒的真道”(犹 3)中至关重要的东西时,错误往往就会潜入教会。这种情况常常以“向不同的人传福音”的名义发生。
好的宣教士会正确地去掉文化的背景,但不会削弱基本信仰。理查德·洛普雷斯(Richard Lovelace)在他的《属灵生命的动力》(Dynamics of Spiritual Life)一书中指出,这甚至可以带来属灵更新,为人们以一种新的方式理解福音留出空间。
这就是我从 2006 年开始在丹佛市植堂时想要做的事情。新加入教会的许多基督徒描述了他们的经历:离开保守的圣经地带城市,搬到科罗拉多州。他们觉得自己被家乡的文化束缚住了,就像我在福音派高中遇到的情况一样,他们很庆幸能与家乡的文化保持一定的距离。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正在重新琢磨与基督教的关系。我需要知道一个知道如何除去信仰的文化背景的对话伙伴,让人重新听到福音。就这样,我发现了安迪·史丹利。
虽然我从未听他用过“去文化“这个术语,但史丹利一生的工作就是清除障碍,帮助大家重新认识耶稣。我之所以开始研究他的事工,是因为他传道的对象是对基督教失望的前福音派人士。
史丹利是一位著名的美南浸信会传道人的儿子,他的成长历程与好些基督徒的经历如出一辙。他曾在父亲的亚特兰大第一浸信会教会担任青年牧师,但教会文化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他想离开教会,但又不想离开事工,于是他创办了一间新的教会。他与父亲闹翻了,这是件痛苦的事,但分开的结果是他建立了一个不断增长的超大型教会。
我在 2006 年收听史丹利的节目时,北角教会已经有了三间分堂,聚会人数好几千人(如今它有八间分堂)。北角教会的目的是做一间教导圣经的教会,它将自己定位为福音派的先遣部队,去大多数教会没有去过的地方,解决他们没有解决的问题。北角教会的理念通过一个资源事工和年度“驱动力”("Drive")大会传播给其他教会和教会领袖。“你们都应该来向我们学”并不是什么新鲜话。它从一开始就是北角教会精神的一部分。
北角精神的另一部分是“创建未信之人爱来的教会”。对史丹利来说,《使徒行传》第 15 章耶路撒冷大会,尤其是雅各在第 19 节中所说的话:“所以据我的意见,不可难为那归服神的外邦人”很重要。在北角教会,“不为难”意味着清除拦阻人来到教会、回到教会和加入小组的障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建立和保持关系,希望大家能够更加接近神。
这一点也许最容易从史丹利的讲道方法中看出来。在他的《既深又广》(Deep and Wide)一书中,他解释说:“我周末的目标是以一种非常有帮助和有说服力的方式讲解经文,让每位听众都为来听道而感到高兴,并打算下个周末再来……我希望他们在离开时,能够感到好奇,因为他们听到有人能从圣经中教导出这些道理来,而且觉得......很有帮助。”
吸引他们建立关系。展示圣经的有益之处。这就是史丹利的讲道要点。它与其他慕道者导向的方法有一个显著的不同:史丹利的方法是释经式的。不过,他没有用释经讲道的方法来逐卷讲解圣经。他大部分的讲道都是对某些特定经文的阐释,并以富有洞察力的引子来开头。“我的方法是吸引听众跟随我进入一段经文,我告诉他们,这段经文会回答他们一直在问的问题,解开让他们困惑已久的谜团,或者化解他们一直以来的紧张情绪。一旦我们进入经文,我就会尽力让经文自己说话”。
我从这种方法中学到了很多关于如何与人沟通的知识。史丹利的听众深受他吸引并感到他理解他们,这绝非偶然。他的方法吸引了那些很难将自己的经历与传统的释经式讲道联系起来的听众。
但听了几年北角教会的讲道后,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规律:史丹利布道的主题比《新约》教导的广度要窄许多。在《新约圣经》中,我看到那些提出“不可难为人”理念的使徒所教导的其实史丹利从未全部涉足过。正如史丹利先知先觉地提醒我们的那样,“传播者的每一次传播,首要的是方法,其次才是目的”。他的方法是筛选出个别经文来讲道,而筛选的标准是以未信之人所认为的“有帮助”为准。这种方法排除了对圣经较长章节或整卷书的讲道。但在这种方法中,保持基督徒信仰所需的深度教义也被过滤掉了。
我决定我需要一个不同的目的。保罗是最初的宣教牧师,他的目的是双重的——既不让外邦人难以归向神,又教给他们神一切的旨意,这样他们的信仰才能成熟和持久。我采用了保罗的目的,同时吸收了史丹利在沟通方面的一些见解。
采取了这样的做法之后,我就能宣讲圣经中较长的章节。
我也要为史丹利说句公道话,教会所有的教导并不只是来自讲台。“圆圈比三八线好”是安迪另外一条格言。这句话提醒北角信徒,生命的改变是在小组中发生的,所以我假设有些主题是会在小组和其他事工环境中谈到。但是,讲台为教会定下了基调,尤其是一个如此有吸引力的传道人的大型教会。如果台上没有宣讲《新约》的关键教导,那么教会是否会开始出现一种简化版的基督教?
在史丹利 2018年 的讲道“不难”之后,我的预感更加强烈了。他又回到了熟悉的《使徒行传》15 章。但这一次,他要扫除的障碍是《旧约》。一方面,他似乎想表达一个真实而简单的观点:基督徒是在新约之下,而不是在旧约之下。但后来,“旧的圣约”与《旧约圣经》被混为一谈,史丹利主张将我们的信仰与《旧约圣经》脱钩。
我很困惑,但我能看出其中的逻辑:史丹利想让那些反对旧约的人还能相信基督教。但问题是,新约伦理往往以创造秩序为基础(这直接适用于其关于性别的教导)。耶稣教导门徒,从上帝的国度使造物恢复到其最初的目的来理解经文。虽然旧约律法对基督徒来说不再具有约束力,但它仍然是创造秩序的体现,因此新约伦理与旧约律法是一致的。
这样的教导难道不是回答了那些不理解旧约的人的问题吗?难道牧师不应该告诉大家该如何以新约的方式阅读《旧约》,而不是摆脱《旧约》吗?
“与旧约脱钩”风波让我不禁要问:史丹利是否正在越过了卢比孔河(俚语,意思是越过了红线——译注), 从“不为难”的宣教跨到了简化主义?
我观看他 10 月 1 日的布道时,脑子里一直在回旋着这个问题。我担心的关键在于这点:无条件大会旨在装备基督徒父母,理该是在基督教框架内进行的。与此同时,会议却邀请了两位同性婚姻者和一位反对历史上基督教对同性关系教义的学者参加。让那些持非基督教观点和做法的人做演讲嘉宾,这如何能帮到基督徒父母呢?还是他不相信基督教的这些观点和做法是基督信仰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演讲开始时,史丹利对阿尔伯特·莫勒(Albert Mohler)9 月 18 日发表在世界杂志专栏的批评文章“火车正在离站”("The Train Is Leaving the Station")作出了回应。史丹利说,
实际上,作者是在指责我背离了他所理解的合乎圣经的基督教。因此,我想郑重声明:我从未认同过他对基督教的理解。所以我没有背离任何东西……在我看来,他对基督教的理解才是问题所在……正是他那种对基督教的理解,才使得很多人离开基督教,这本来可以避免。正是因为他那一套才导致大家抵制基督教信仰,因为他们无法在那一团附着在核心教义上的其他东西、其他神学和其他复杂信息中找到耶稣。一句话:他那种版本的基督教划出的是三八线,而耶稣画的是大圆圈。他的圆圈如此之大,包容的人如此多,以至于常常让宗教领袖感到紧张。他的圈子大到足以包括像我这样的罪人。
史丹利的“圆圈与三八线”比喻已广为流传,但很少有人追溯其理论依据。消除理解障碍、整理出清晰的信息是他长期关注的问题。用宣教士的行话说,他认为莫勒传授的是一种带有文化的基督教(“他所理解的合乎圣经的基督教”),在人寻求耶稣的道路上制造了障碍,史丹利希望吸引人们建立关系(“圈子”),否则他们可能不会走进福音派教会的大门。
但是,史丹利的担忧中也存在一些不够清楚的解释。莫勒用“合乎圣经的基督教”一词来描述他所认为的圣经中的重要内容,而不是把文化上的东西信手拈来,和教义“打包在一起”。莫勒肯定会承认不同文化形式、事工模式甚至神学传统的有效性。他并不是指责史丹利背离了他所偏爱的体系。他担心的是更本质的东西。因此,莫勒与史丹利的争论(以及术语的不同使用)框定了当前的问题:史丹利是在实践一种以宣教为目的核心基督教吗?还是在削弱信仰?
史丹利在挑战莫勒的观点并介绍了“无条件大会”的背景之后,史丹利谈到了性伦理本身。他肯定了北角教会教导的“新约性伦理“,并补充说:“如果你要跟随耶稣,那么在性方面跟随耶稣就是这些标准”。他总结为三点:(1)用身体荣耀上帝;(2)不要为任何事物——色情内容、性上瘾、他人、情欲——所控制;(3)不要将婚姻之外的关系性欲化。他继续说:“我们肯定使徒保罗关于同性性行为的所有三项声明:《罗马书》第 1 章、《哥林多前书》第 6 章、《提摩太前书》第 1 章......使徒保罗所说的罪在当时是罪,现在也是罪”。最后,他总结道,合乎圣经的婚姻只能是一男一女的婚姻。
这些明确的肯定很好。然而,他的一些其他发言则指向了一个不同的方向。在概述了新约中的性伦理之后,史丹利解释说,有些人选择同性婚姻是因为他们发现守贞“难以为继”。他说:“这是他们的决定。我们需要决定如何回应他们的决定……而我们 28 年前就已经做出了决定:画圆圈;不划三八线。” 换句话说,教会不会挑战同性恋者想结婚这个决定。
在那天讲道时,他解释了这两位已婚男同性恋在“无条件”大会上发言的原因:“他们的故事,他们在教会中成长的历程,以及他们从高中、大学、单身到结婚这一路走来,始终相信基督、追随基督——他们的故事对同性恋孩子的父母来说是如此有力,这些父母需要听到这样的故事。”
然而,如果史丹利所描述的新约性伦理是真的,那么按照他的标准,这些人已经决定不跟随基督了。他们将婚姻之外的关系性欲化,同性的吸引力牢牢地控制了他们的生活,他们也没有用自己的身体荣耀上帝。如果对参加“无条件”大会的父母们把这几点讲的清清楚楚的话,这个故事还会那么震撼人心吗?
《新约》不仅仅概述了性道德。它将福音的所有恩典都带到了成圣的过程中。它还给出了遵守或违反的结果。例如,有人大喇喇地称《哥林多前书》6:9-11 为“劈头盖脸一顿痛打的经文“。但它实际上既是安慰,也是警告。保罗将那些有不道德性行为和同性恋行为的人共同列在“不能承受神国”的人之中。这是一个明确清晰充满爱的警告。但很明显,保罗已经教导了这个教会,基督丰富的恩典是如何让人顺服过一生——我们奉耶稣基督的名,藉着圣灵,已经洗净、成圣、称义了。
史丹利在同性吸引问题上的简化主义表现为,他既没有教导来自神的安慰,也没有教导来自神的警告。对于一个接受了保罗提到的恩赐的人来说,称守贞“难以为继”,就贬低了基督牺牲的丰富和圣灵的工作。当你做错了,称义又有什么意义呢?内住的圣灵如何带来忍耐的盼望?受洗过的我们如何使我们在基督里的真我显现出来?
还有圣经提出的警告呢?如果教会不教导这一切,那么性问题就会沦为次要的分歧,而不是必要和可能的成圣问题。
我们必须认真权衡一些问题:圣经中关于性道德的教导是一次性传递给我们的信仰之界标吗?可以拒绝它却仍然继承神的国吗?如果人说自己在跟随耶稣,但却不遵守这种性道德,我们应该如何回应?我们应该教导并劝导此人悔改吗?是否应该警告不悔改的永恒后果?
神的丰富恩典是否足以让我们一生顺服?《新约》对这些问题做出了清晰的回答。
我猜想,如果史丹利找出这些问题的答案并来教导大家,他可能会觉得自己是在划三八线。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他其实是在画一个圆圈,让神的恩典更充分地充满其中。
不幸的是,他的事工理念对人要求的少,而圣经则对人要求的多,这让他左右为难。是放下自己的事工理念,还是放下圣经?我为他祷告,希望他放下自己的事工理念。我祷告,希望他再次成为一名学生,向一些“你们”学习,这些人正在做着艰苦的工作。他们既欢迎罪人,又教导上帝完全的旨意。
译:变奏曲;校:JFX。原文刊载于福音联盟网站:Jesus Drew Circles and Lines: A Response to Andy Stanl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