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提醒:文中多有剧透。而且,本文所讨论的电影因着其中的语言和暴力,被评为R级电影。建议读者酌情观看。
昆汀·塔伦蒂诺执导的第九部电影,《好莱坞往事》(Once Upon a Time in Hollywood),这名字将该片限制在好像童话故事的范畴。看电影时千万不要期待这是一部从历史角度详尽描述1969年在洛杉矶发生的事情,包括曼森家族(Manson Family)和声名狼藉的泰特(Tate)杀人案——尽管塔伦蒂诺煞费苦心的想要详细展现这些事件的某些方面。
不,这是一部童话故事,而且它发生在一个神秘梦境——1969的好莱坞。这是一部将迷人(好莱坞山上的派对)和平凡(在房车上烹饪芝士通心粉)加以理想化的影片,一切事物都浸润在生动的颜色和宽屏幕中。这是一部致敬电影业本身的电影:其历史、体裁、特色,以及——最重要的——它可以做类似于神所做的事,例如超越时间和空间,介入不公义的行动中,并且提供了对于未来世界悲伤将不复存在的一瞥(启示录21:1-8)。确切的说,这部电影还有一个典型的好莱坞式结尾。
事实上,它多次探讨了关于“如果?”的结局(稍后会进行更多的讨论)提醒了我们电影是天生的末世论媒介。电影能穿越时间——能“雕刻时光,”正如安德烈·塔尔科夫斯基所说——并且能够通过控制境况而“战胜死亡”,电影通过内在的方式为观影者展现了永恒。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我们喜欢看电影的原因。黑暗的电影院为我们提供了延缓时间的避难所——是能够带来喜悦的“浅薄地方”,因为它们能唤醒我们的渴望。
如果不能使人愉悦的话,塔伦蒂诺的电影就一文不值。但是在颂扬电影业“一瞥永恒”的能力时,《好莱坞往事》最终也只是挑旺了我们想要一个更美的结局的心愿之火。其令人满意的结局是充满力量的,却也是暂时的。我们带着刚刚见证的令人满意的情绪离开影院——然后我们想起这都是虚构的。然而,这种程度也足以点燃我们对于不公正被惩治和死亡被颠覆的渴望,这是一部令人耳目一新且有意义的电影。
《好莱坞往事》中有一场莎伦·塔特(玛格·罗比饰)坐在洛杉矶电影院里的美丽场景,她看着荧幕上的自己在午场的《勇破迷魂阵》(The Wrecking Crew, 1968)中。但是塔伦蒂诺在这个场景中做了一些重要的事,因为在电影中的荧幕里的塔特是真的塔特。当塔伦蒂诺在真的塔特和玛格·罗比之间切换时,我们就会忆起电影的虚幻——这是电影制作人通过其拍摄特色时常在提醒我们的。
但是我们也同样意识到电影具有阻止死亡的能力。因为即使我们知道塔特已经去世了——在勇破迷魂阵上映后不久她就悲惨的离去了——她却仍然在荧幕上。血和肉在荧幕上活灵活现。永远保持活力,生机,美丽的二十五岁。当我们在老电影中看到任何一位早已去世的明星年轻时的样子时,如同片刻间战胜了死亡——提醒我们虽然 “所种的是羞辱的”,基督徒们还相信“复活的是荣耀的”(哥林多前书15:43)。
这一场景完美地预表着完全战胜了死亡的电影结尾。到此为止了。如果你没看过这部电影的话就不用再读下去了。
《好莱坞往事》这部影片被视为塔伦蒂诺讲述了在1969年八月九号发生的曼森家族谋杀怀孕的莎伦·塔特,和她未出生的孩子,以及另外三个人的悲惨事件。这是一场(从恐怖电影中直接出来的)震惊了世界和突然终结了嬉皮士盛行的1960年代的入室谋杀噩梦。
知道了这部电影所讲述的事情,并且知道塔伦蒂诺偏好恐怖的,极度的暴力,观影者在电影全程都会保持紧张状态(就像我们看其他塔伦蒂诺的电影一样)。我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等待着最糟的事情。会有流血事件。
但是从头到尾,电影出乎我们的意料。在很多时候我们觉得异常紧张,当布拉德·皮特的替身演员去拜访Spahn Movie Ranch并且和一班诡异的曼森家族嬉皮士相遇时,我们等待着可怕的事情。当曼森本人(达蒙·赫里曼饰)出现在西塞罗大道10050号(莎伦·塔特和罗曼·波兰斯基的家)并四处打量时,我们害怕暴力的发生。但是流血事件却没有发生。
相反的,电影的大部分是令人喜悦和无忧无虑的,欣赏这对好莱坞当红艺人(布拉德·皮特和李奥纳多·迪卡普里奥)的打趣和迷人的一举一动,他们花了大量时间开着炫酷的跑车在时尚的都市里,听着KHJ电台里的流行音乐(爸爸妈妈乐队,尼尔·戴蒙德,深紫乐队等)。然而,令人恐惧的不安积聚到顶点——最后会发生什么?——都增添了与这些天真无邪的场景截然相反的强烈张力,就连当皮特打开了一罐“狼牙牌”狗罐头这样的平凡场景都是令人感到恐惧的。
当电影中不可避免的暴力发生时,在全片两小时四十五分的最后二十分钟里,场面就如所期待的那样血腥和极端。但是大概是以最棒的“如果?”扭转了塔伦蒂诺的事业(或者任何电影制片者的事业,就那件事而言),暴力没有发生在我们所期待的那些人身上。大部分塔伦蒂诺如何描绘曼森家族杀人犯(“特克斯”华生,苏珊·阿特金,琳达·卡塞宾,和帕璀斯·科伦温克尔)的方式都是非常准确的——直到他们进入房子的那一刻。他们没有进入塔特所居住的西塞罗大道10050号。他们进入了隔壁的房子,迪卡普里奥所饰演的角色居住的房子,并且他正和皮特在那儿聚会。曼森家族的杀人犯们并没有残忍地杀害无辜的人,而是被残忍地杀死。
观看曼森杀人犯们遭受这样恶毒的、假想的因果报应会令人感到毫无歉意的愉悦。如同神学家大卫·本特利·哈特(David Bentley Hart)所观察到的,他在纽约时报上描述这部电影(他居然能上纽约时报!)时这样说:这剧情“给完美的义怒一个荣耀的表达,”带领观影者进入“另一些真实的规则中——纯粹是想象的,属天的甜美取得胜利并且可怕的事物消亡了。”
这种通过电影制作修正历史的做法——使人毫无顾忌的沉溺于电影院的“如果?”假想力量中——这对于塔伦蒂诺来说是不陌生的。《被解放的姜戈》(Django Unchained,2012)描述了一个奴隶(杰米·福克斯)摧毁了一片种植园和邪恶的奴隶园的正义想象。第二次世界大战史诗《无耻混蛋》(Inglourious Basterds,2009)的结局则是一群犹太人杀死希特勒和戈培尔以及众多纳粹分子于——还能是哪儿?——电影院里。
别错过电影院设定的《无耻混蛋》那成全正义结局的重点。塔伦蒂诺揭示了电影是如何以独特的方式触碰到我们对正义的渴望并通过画面展现了——正确的解决方法和好的结局,在一个难以找到这些事物的世界里——是多么的短暂。他在《好莱坞往事》中也做了同样的事,在其中,他将对虚幻电影的颂扬以及道德对于正义的渴望故意且动人的结合在一起。
由此,《好莱坞往事》是年度最具救赎性的电影。正如哈特所说,“这是道德对于反事实的渴望——由于整个宇宙历史上鲜少正义之事——这预示着和赋予了宗教,哲学,和社会伦理渴望的最真实的救赎形式。”
《好莱坞往事》的最后场景是美丽且挥之不去的,呼应了电影之前的场景“莎伦·塔特的鬼魂在荧幕上”。我们没看到塔特依然健康的活着,但是我们听到了车道上的公共电话亭里传出她愉快的声音——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一个电影院制造的替换维度。如前所说,这个永存的塔特只能间接的呈现给我们。哈特是如此解读这个场景:
这是一个异常深刻的提醒,她是在另一个世界中说话,一个邪恶无法进入的人间天堂,来自另一个世界里过去的邪恶都得到了解除。然后门开了,影片的主人公被允许进入这个(想要一个更好的词)天堂。尽管那样,观影者从后面和上面的视角看到了塔特最后一眼,她的脸转开了,因为,毕竟,她在那里,不在这里。
显然,对我而言只有那样的另一个世界才能达到道德上的圣洁。如果那世界是真的,的确存在于某个地方和某个时刻(我是那些如此相信着的傻子中的一个),这也是这个世界值得无条件之爱的唯一原因,也是生活值得现在真实的、具体地去活的唯一方式。
哈特善辩的捕捉到电影是如何尽它们最大的努力,以具体地刻画“另一个世界”,讽刺的是,它通过不真切的方式展现了的比现实更真实的事实。正如托尔金的中土世界、路易斯的纳尼亚,或者其他的科幻小说和童话,电影中的幻境比清醒的世界更加真实。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激起我们渴望逆转的情绪:诅咒得到解除、成全和好,以及堕落被造物(包括我们)所期盼的更新。
不同于嘲弄和驳回这个“如果?”的科幻叙事艺术——如同塔伦蒂诺的大师级电影——也许珍惜它们所带来的对于渴望诅咒被扭转的提醒才是我们应该做的?盼望我们看到这些普遍恩典的表达正是福音土地的肥料,得以被提醒能认识那位真正的阿斯兰是何等的恩典,通过人子耶稣,死亡的诅咒被永生的礼物所代替(罗马书5:12-21)又是何等的恩典。也许这样的电影不是任性的逃避真实世界,而是审慎而重要地邀请、讨论,而且指向更真实的世界。
译:小芝麻;校:JFX。原文刊载于福音联盟英文网站:‘Once Upon a Time’ and the ‘What If?’ Power of Mov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