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这样一个世界:相信外星人存在的人,比相信司法公正的人还多;相信可以用意念移动物体的人,比信任政府的人还多;认为远古外星人曾造访地球的人,也比相信本地新闻报道真实的人还多。
你不需要再费力想象了。这个世界的名字叫新罕布什尔州,而美国其他地区也正在步其后尘。
自由职业记者马修·洪戈尔茨-赫特林(Matthew Hongoltz-Hetling)在新书《幽灵实验室:大脚怪猎人、通灵者与外星狂热者如何摧毁科学》(The Ghost Lab: How Bigfoot Hunters, Mediums, and Alien Enthusiasts Are Wrecking Science)中,深入探讨了公众对体制信任的崩塌,如何与对超自然现象的狂热相互交织。他早前的著作《当自由主义者遇见熊》(A Libertarian Walks into a Bear)曾记录新罕布什尔某小镇因抗拒体制而陷入的混乱,而《幽灵实验室》则是对基特超自然研究组织(KRI)的深度个案研究。KRI成立于 2010 年代,曾是当地数十个超自然调查团体之一。
马修将通灵会、捉鬼行动与外星人绑架传闻,与历史背景、科学评论及KRI成员的日常生活交织呈现,描绘出一幅既迷人又令人不安的后基督教文化图景。而这幅图景,反倒凸显出教会作为真理堡垒与社会信任之源的独特价值。
《幽灵实验室:大脚怪猎人、通灵者与外星狂热者如何摧毁科学》
马修·洪戈尔茨-赫特林(Matthew Hongoltz-Hetling) 著
《幽灵实验室》展现了围绕超自然现象形成的利益链,如何催生出一个荒诞而自洽的生态体系。与此同时,书中也揭示出:科学素养的滑坡与对社会机构信任的瓦解,正共同为伪科学大军打开方便之门,使他们得以蛊惑越来越容易轻信的公众。
公共事务出版社(Public Affairs),352 页
传统机构正在崩塌,我们曾经对它们的信任也随之瓦解。但人们并没有停止相信,只是将信任转移到了体制之外的各类人物身上,比如心灵导师、疗愈师,以及KRI这样的组织成员。
尽管马修偶尔会流露出对那些“伪科学谬论”的不耐烦,但他在记录KRI的“壮举”时还是比较中立的。他真心试图理解这些“信徒”的生活:他们的思维方式、情感逻辑,以及如何将自身世界观与现代社会的祛魅相调和。他甚至看上去还挺喜欢他们的。
不过,作者也毫不含糊地指出,科学与超自然之间是一场“零和游戏”:“若要相信幽灵、外星人或神秘生物确实存在,就必须认定:科学界、政府及其他权威机构否认它们的理由,不是出于无能,就是出于腐败”(157 页)。而这正是KRI及其追随者所共同持守的核心信念。
说到底,这本书真正关注的其实是一个认识论问题:我们如何认识真理?在马修看来,科学才是普世客观真理的唯一载体。他对公众对新罕布什尔大学等科研机构信任的流失感到十分痛心,因为这些机构本应代表对科学纯粹性的执着追求。
值得肯定的是,作者承认“机构自身对信任崩塌负有重大责任”(143 页)。他认为问题关键在于沟通失败:机构掌握真理,却未能以生动可信的方式传递给公众。他也勉强承认“制度性失灵”削弱了公众信任,并列举了收入不平等加剧、预期寿命下降等几个模糊例证。
但令人遗憾的是,他回避了更具体、也更具破坏力的现实。尤其是,任何认真关心机构公信力的人,都无法忽视跨性别意识形态所带来的信任危机。当五岁的孩子都能清楚地回答“女人是什么”,而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美国医学会(AMA),乃至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却答不上来时,问题显然不在孩子身上。当人们对可见现实本身都感到困惑时,转而向超自然现象寻求意义,也就不足为奇了。
尽管耶稣应许阴间的权柄不能胜过教会(太 16:18),撒但仍像吼叫的狮子,遍地游行,寻找可吞吃的人(彼前 5:8)。因此,基督徒不能对本书所描绘的泛滥唯灵论与超自然信仰现象掉以轻心。
马修以一种和蔼可亲、略带溺爱的笔调,讲述了KRI的种种荒唐事迹,仿佛慈爱的叔叔在陪侄儿侄女玩过家家。事实上,这本书前半部分竟然几乎没有什么真正“像样的”邪灵作怪。大多数案例要么出于想象力过于丰富,要么就是拙劣的骗局。但到了第二十一章,剧情陡然转向。一位曾与KRI有接触的塔罗牌占卜师,对一名新罕布什尔大学(UNH)的女学生实施了残忍折磨,并最终强奸杀害了她。
这一事件令人不安,但作者对这一骇人事件轻描淡写地带过。凶手“Lex”自称被四个跨维度的灵体附身,并沉迷于各种黑魔法。但马修的回应只是:“我们需要构建一个世界,让这类谋杀更难发生”(186 页)。他完全没有考虑到,如果灵界确实存在,那么与其接触所带来的后果,绝不会如《天使在身边》那类温情剧所描绘的那样美好。
这一点令人想起C. S. 路易斯在《魔鬼家书》中的警告:“如果打牌能得到一个人的灵魂,那打牌就不比谋杀差到哪里去。”撒但并不介意人是否犯下大罪,他更愿意人们在看似无害的日常中缓慢滑向永恒的沉沦。几块“疗愈水晶”、一张模糊的大脚怪照片,或是一句“你可以自行打造灵修之道”的低声暗示,往往就足以诱人沉沦。他何必大费周章展示什么超自然恐怖?基督徒必须警醒:撒但的确存在,而且极其危险。正因他时常隐藏自己,这份危险才更加致命。
即使整个社会的文化机构日渐崩塌,基督徒仍能构建一套独特的信任替代体系。社交媒体往往将人们困在意识形态的茧房里,加剧不同群体间的猜忌;而教会之所以能将人凝聚在一起,靠的正是共同的信仰,不是相同的文化背景或政治立场。正因如此,教会自然让我们接触到多元视角,激发有益的思想碰撞,使我们难以轻易否定那些与自己观点相左的人。
地方教会可以培养出一种真实、在地的人际信任。当网络上某个陌生人提出不中听的建议,我们很容易质疑其动机并予以忽略;但如果说话的人是教会中认识多年的医生、律师或科学家,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我们知道他们真心关怀我们,盼望我们得益处。即便他们的看法未必完全正确,我们也不必怀疑他们的动机。教会由此成为一个独立于崩坏体制之外的信任网络,弥足珍贵。
要培育这样的信任,牧者们必须克制在经验性议题上妄下断语的冲动。科学研究、公共政策、社会趋势往往瞬息万变,而圣经的真理却永不动摇。对于圣经没有明确论述的议题,我们应以认知上的谦卑态度来探讨,避免武断。更重要的是,在政策讨论中,让不同观点的基督徒感到被理解、被倾听、被尊重。
作为一位普利策奖决选作家,马修的笔力毋庸置疑。他将我们耳熟能详的“制度性信任危机”与陌生的“超自然亚文化崛起”交织在一起,带来新鲜却令人警醒的视角。对许多基督徒来说,《幽灵实验室》可能显得题材冷门,但它恰恰指出了教会在这个充满不确定、困惑与灵性误导的时代中不可取代的角色:培育信任,守护真理,引导人们满足深层属灵的渴求。
译:MV;校:JFX。原文刊载于福音联盟英文网站:Don’t Look for Bigfoot When You Need the Church